中国第一个职业记者

　　就我而言，一个普通写作者，处于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的年代，要写书，要追溯黄远生1915年在美国旧金山遇刺的情形，其史料检索之艰难，让当今的写作者无法想象。当时左思右想，想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条门径，那就是查阅《申报》。而《申报》是1872年由英国商人美查出资，在上海创办，由中国人主政执笔的商业报纸，已于1949年5月27日停刊。那些《申报》的旧报纸，何处觅？我只有寄希望于图书馆。

　　那是1995年12月16日，星期六，我先去甘肃省图书馆试试看。幸运的是，馆藏报纸中有《申报》。好在经馆长批准，典藏部于主任派资料室管理员王健美女士带我到地下室书库去查阅。我俩在堆积如山的旧报纸堆中寻寻觅觅，搬来搬去，多亏王女士热心帮助，终于找到民国初年的一摞《申报》。

　　我庆幸看到《申报》记载的真实历史，增强了写作信心。可惜当时图书馆规定，不许外借，不许拍照，不许拿出去复印。无奈中，我只好拿钢笔抄录在几张纸片上。

　　我在地下室报纸堆旁急切地翻阅着1915年12月至1916年2月间载有黄远生遇害的消息、评论、杂谈等各类文章，读来满目哀伤，催人泪下。首先看到的是《申报》刊于1915年（民国四年）12月28日第二版的专电──旧金山领事馆来电：昨日黄远庸君在华街被枪殒命，凶手未获。之后的报道内容，字里行间流淌着惋惜与哀痛：“黄远庸君之死冤矣！”“救世之心不死，终必与恶社会相触。”“今远庸君身虽亡而魂将常留而不灭也。”“译述大阪《朝日新闻》载其遇害时之情形已足令人伤心泪落矣！”“晚餐毕后偕友人出遇刺客手枪三发，遂至殒命，其身上存现金二元外，尚有日本野口英世博士所寄之日文手书云。”

　　《申报》以重视新闻的真实性著称。在黄远生遇刺一个多月后，《申报》1916年1月26日三版要闻《黄远生遇害情形之追述》中，刊登大陆报转录美国报界联合会旧金山通讯员纪黄远庸遇害情形的原文如下：黄君于耶稣降生节日与巴拿马博览会中国委员二人在一某处晚餐，餐毕出门之际因燃吸雪茄曾稍伫立，忽背后人丛中有人连发三枪悉中黄君背部，即倒地殒命。

　　尤其引起社会强烈反响并令人伤感的是，远生遇害之际，正值其游美随记风靡全国之时，尚有5篇游记在路途中。“远生游美，行时本与本报有通信之约，今以凶耗之后复得其手编之游记，记者接此不胜哀痛，然仍不敢不以登诸报端者，则以阅者与远生当有神交之雅，愿与阅者诸君一分其余痛尔。”“嗟夫远庸君之凶耗已多日矣，而今乃接其游美随纪之函，令人手颤而泪堕耶。”一位正在南洋公学就读的学生痛苦地说：“我是在文字上认识黄远生的，他被暗杀，真使我忧郁不欢，好像死了我自己的一个好朋友。”这个中学生就是后来中国现代新闻史上的著名记者邹韬奋。

　　如今我们想想看，一百多年前的交通与通讯何其落后？黄远生于1915年10月24日乘日本轮船左渡丸号从上海港启程，11月22日抵达美国境内西雅图，又乘火车于11月24日到达旧金山，行程一个月。所以说，在远生遇害一个多月后《申报》才登出旧金山通讯员的报道。享有很高公信度的《申报》，对于大阪《朝日新闻》载旧金山特信中有关于黄君人格之失实报道，当即载文为之辩证。